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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履奇谭 第九章 狼餐虎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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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被衙门里的鹰爪盯上了。”
    算盘张脸色发紧,俯身靠在狐不疑耳边,低声道,“锅头走后第二天,栈外就发现踩点的,暗中跟过去才发现是官门中人,相家子。怕炸营,没散风,只有老弟兄们知会到了。”
    马帮帮主负责大锅分食,久之跑滇南一线马帮出身的弟兄皆称马帮之主为锅头。
    狐不疑追问一句:“哪一层的窥探”
    “掌印的,不像打秋风。”
    一个脸上刀痕密布的疤脸丑汉上前一步,凑过来道,“探子直入县太爷后宅,打听到是牙兵出身的长随。要不是锅头挂红,咱们撒了线,布了暗坎,差点就漏了风。”
    狐不疑深恨自己关键时刻一无所用,浑身连个指尾都动不了,又忆起阿巴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剑,更是感慨万千。
    如果有那人半分本事,也不会担心区区一个县令。
    他越想越是气郁于胸,深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才道:“咱们不说自谦的外道话,闹虚的生分,诸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以后就是我掌帮,有异议没有”
    “老锅头交代了,以后咱们这些人就跟着小哥了。”
    “没二话,咱们是走帮的,小哥天南地北的走过,比谁差了”
    “我认小哥。”
    屋内众人纷纷表态,算盘张只顾注意旁人的表情,刀疤脸一直保持冷漠的表情,不发一语。
    除了此二人外,只有站在最外围的大胖子袁立,一反常态的没有油嘴滑舌,反而脸色严肃,目露忧色。
    狐不疑把屋内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明了。
    别看这帮江湖厮杀汉嘴上叫的好听,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帮刀头舔血的狠人能心服才怪。
    只是领头的古叔突然离去,惯性的遇事抱团罢了。
    这不是遇盗厮杀,也不是江湖寻仇。
    如今面对官府,能让算盘张等人如此郑重其事的提出来,证明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卷堂大散的局面。
    乱世之中,本地县令也不是吃素的,据说是大汉殿前司武职充任,履任数载,盘踞经年。客栈里的种种奇异处,瞒得过街坊邻居,平民百姓,疆场里下来的怎么会瞧不出
    客栈内里暗藏的煞气来,胡人鞑子蛮子回子汉人啥人都有,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估计人家暗里早把此间脉络摸的差不多了,派身边人过来,可能就是古叔浑身是血背自己回来后,引发的变数。
    或许不是踩点,人家只是在发动前,做最后的确定。
    这很像是沙场养成的习惯,观风望阵,静若处子,兵不轻出,游走掠阵试探。
    一旦发现破绽,便是狮子搏兔,全力掩杀。
    坏就坏在古叔与自己浑身是血的回来,可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引发了变数。
    福祸相依,或许好也好在这里,虽然因为古叔的事,对头可能提前发动,但也因此暴露了探子,被己方提前发现,生机便在其中。
    狐不疑咂摸下嘴唇,掀起了一抹浅笑,道:“诸位叔伯弟兄,多蒙不弃。在下才疏学浅,身小力弱,眼皮子又薄,忝为掌帮,本就不够格。料事不周的地方,还得大伙帮持。”
    刀疤脸眼角一抬,重新打量了一番瘫在床上的半大孩子,复又敛目低垂,沉默不语。
    算盘张却听出来狐不疑这是要以掌帮身份下令了,话里先扬后抑,后面说的虽然谦虚,里面的意思却定调了,不由拱手一立,肃容道:“还请少当家的吩咐。”
    正七嘴八舌开言支持狐不疑的老弟兄们立时收声,讶然间纷纷扭头朝算盘张看去,不明白大账为何突然严肃起来。
    “要不是眼看祸事当头,萧规曹随也就是了。”
    狐不疑没有刻意去观察屋里人的反应,躺在床上双目望天,依旧平静的陈述,“现下有三个选择,要么走,咱们跟官军硬顶与取死无异,客栈不要了,全帮另觅他地容身。要么留,留下来等对头盘道,留着客栈等古叔回来。”
    “天下狗官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刀疤脸冷冷的开口,“这官可不是拦路的强梁,可以论交情买个路,此辈断不可与虎谋皮,还请小哥直说第三条吧。”
    自黄巢入西京,神州板荡后,狼烟四起,盗寇横行。三山五岳的窝匪盗寇与走镖跑马的行商之间,一直有种奇异的关系。
    窝匪山贼与各方坐地豪强,非但不会为难一路走镖的镖队与行商的马帮,反而靠着收取马帮镖队的孝敬,保其一路平安,甚至会故意打劫散客与行脚商,让马帮与镖队的生意更好。
    马帮与镖行所在的府州县城,则成了绿林豪杰们行走天下的落脚点,到了这时候,那些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贼寇窝匪,就要靠坐地户的马帮与镖行保护。
    两者共存共荣,实在是鱼水的关系,非行外人所能了解。
    故此,马帮不憷占山窝匪,防的多是流窜杀人劫财的马匪与大盗,惧的是贪得无厌的官门中人。
    因为官比匪更贪,狼餐虎噬,槌骨沥髓。
    匪尚有江湖道义,官是根本不讲道理的。
    如果真被此间县官惦记上,刀疤脸毫不怀疑其抄家灭门的手段。
    至于走,狐不疑虽然没有明说,但大伙都知道那是个壁虎断尾的手段。
    在对头暗地里紧盯着的情况下想走,非但要快还得狠,不单要舍弃财物轻身上路,还得狠下心来舍弃客栈普通的伙计,后者免不了会被扑空的对头残酷报复。
    屋里的都是马帮的老弟兄,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即使有想选择第一条路的人,也不好意思明着表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狐不疑,等着他回应刀疤脸的疑虑。
    善财难舍,又抱有侥幸,狐不疑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结果与他暗中的想法十分契合,缓声道:“走的急了怕是要惊了对头,全须全尾的留下只会坐以待毙。
    不如化整为零,大账带老弟兄们散到城外暗窑,守住财货,暗里观风。
    我留守客栈,如果对头是求财,留个线也好谈。”
    他其实心中也抱有侥幸,总觉得一旦舍弃了客栈,古叔回来找不到窝,会断了线。
    至于留下的危险,却被他刻意忽略了。
    “不如老夫留下,少当家的带弟兄们隐于侧旁,也有个照应。”
    算盘张情知狐不疑犯了少年人的通病,太过想当然。
    他又不好直言否决狐不疑当上掌帮的首个提议,那对新首领的威信打击也太过大了些。
    毕竟以少年的聪慧,补上历练一环,迟早会成长起来。
    万一今后想起今天这一出可不就招忌了么,只得换个方式谏言,为表示没有私心,连自身都舍出去了。
    “留下来,就是个死。”刀疤脸眉头紧皱,耷拉着眼皮,沉声道。
    “不在于会不会死,在于是不是打算留人守栈,留窝。”
    狐不疑心中自有他的一番计较,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坚定道,“咱们是坐地收货,行商走马的商帮。弃了老巢,就是动了古叔的根基,帮就散了。
    既然决定要留人等转机,留谁不是留,我要能走绝不矫情,如今这个样子要走就是累赘了,还是议议怎么走才不会惊动对头吧。”
    刀疤脸闻声脸容一肃,拱手拜道:“貊七任凭少当家的指派。”
    算盘张与袁立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帮里老人,平日里接触俗事多,自然比貊七等糙汉想的多些。
    虽然都认为狐不疑留下不妥,却也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
    真要做关乎全帮生死的决定,他们自认担不起这个责任。
    还真的只有一帮之主才有这个资格。
    “任凭少当家做主。”
    一众马帮弟兄纷纷拱手开声,无论此时心里怎么想,在这样的场合下,都只能听候指派
    当夜定计已毕,其后几日便是各司其职的分批隐匿。
    不光是驼队的老弟兄们要分散,栈内值钱的细软也尽量挪走。
    刀头舔血的走帮,日夜辛劳的血汗钱,走帮的都是苦出身,没人愿意轻易割舍这些出家人口中的身外之物。
    大伙一连几天,日夜不停地以副车空载的置换法,加紧朝城外秘置的暗窑转运。
    对头来的比想象中快。
    快到当沉闷的撞门与阵阵的脚步声传来,窗外被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时,瘫在床上的狐不疑竟生出了可惜的荒谬感觉。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首先想到的竟不是未知的麻烦,而是对畜棚的骡马跟地窖中的存货没有搬空感到可惜。
    伴随着阵阵扑打声,一个洒扫的客栈伙计惨叫着扑跌进来,几个身绑着竹甲的镇兵,手举连鞘顺刀,兜头盖脸的在后面追打。
    “是就是这里了,将爷。”
    小伙计眉眼乌青,颚下滴血,连滚带爬的扑在床边,惨呼连连,“小哥救命啊,救呃”
    叫声戛然而止,“嘭嘭嘭”的门板扇合声接连响起,屋内外门窗大开。
    一把阴测测的声音从旁边传至:“胡商勾连匪类,倡言作乱,暗藏甲兵,聚众谋逆。按律勅本县缉拿,窝藏报讯者,以附逆论处。胆敢抵抗,立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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