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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水泊 第二十二章 棋逢对手


三人酒醒后方散。吴迪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回到家中,向床上一躺,满脑子想着今天高俅演说的宋朝朝局。令他失望的是高俅并不认识端王,看来想要往上钻营还要自己动脑子。
    冥思苦想一阵,吴迪突然想起燕平告诉过自己,有王府的采办经常来布庄采买货品。吴迪思谋着,随意在床上一摊手,才意识到踢球前换下的内裤不见了踪影,再一回想前夜梦中的情景,惊叫一声“不好”,讪讪的寻起了裤子。
    “兰儿妹子,你有没有见我放在床上的裤子?”吴迪四下里寻了一番仍然不见踪影,便冲出门向王兰儿打问。
    王兰儿镇定地道:“嗯,见了,我看哥哥大清早急急出门,床铺还未收拾,床上还乱撇着衣裤,兰儿见裤子已经脏了,随手帮哥哥清洗了。”
    “什么……我郁闷啊!你洗我裤子,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啊?”
    王兰儿怔然道:“没有啊!我就随手揉洗了几把,就把裤子晾晒了。怎么了?”
    “哦,那就好,没事了,谢谢妹子啊!”吴迪说完转身去寻燕平打问关于王府采办的事了。
    王兰儿望着吴迪离开的背影,红着脸露出一丝羞笑,直羞到心里面去了……
    时光荏苒,已至清秋,干裂灼热的天气不见了。这天的傍晚十分压抑,天空黑压压的,像一口大黑锅罩在人们头上。
    宋朝不实行宵禁,按常理,东京城的这个时候,红火的夜市才拉开帷幕,可今天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消失殆尽了,人们已经预知一场惊风暴雨即将来临,都早早的归家躲避起来,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在街上彷徨。
    突然间,“咔嚓——”一声裂响,紧接着“轰隆隆——”雷公暴怒,倾盆大雨狂泄而下。黑云压的很低,直泄的暴雨打破了人们压抑的心情,顿时惊叫声、狂燥声四起。
    时不时天空一片电花,电闪雷鸣,火光狰狞着撕裂着天空的黑,震烁的令人毛骨悚然。顷刻间,地上已有积水,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急忙挽起裤腿,或是打着赤脚,艰难地淌着水前行。
    那些打了伞的人也像没打伞一样,照样被无情的雨水淋了个透心凉,好似一个个落汤鸡,狼狈极了。
    直至夜晚,大雨仍然不停,往常繁闹的夜市今日十分萧条,但夜市的灯火依然通明,灯光照耀着密不透风的骤雨闪烁着光芒,时不时一阵凉风吹过,吹的雨帘扭动着腰身,甩向躲避在茶舍中的避雨人。
    在风雨中,匆匆行驶着两架马车,一前一后,车体甚为豪华,只是被大雨遮蔽的只显现一个龙阔,拉车的四匹马儿已经被雨水打透,不断嘶鸣着急匆匆地奔走,幸好驭马者是经验丰富的骑手才得以让马儿不至于仰蹄失惊。
    车辆行驶至东京内城的相国寺庙会附近,相国寺庙会每月开放五次,号称“万姓交易”,是东京内城最为繁华的市场。
    市场周边一片灯红酒绿,酒楼、茶坊、饮食店多通宵营业,早市从五更即开张,人称“鬼子市”。
    两架马车行驶至一处酒楼下,酒楼高低有秩,华丽高耸,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这种级别的酒楼在宋时称之为“正店”,店门前高耸着彩楼欢门,酒楼挂着一块偌大地牌匾,上镶着“千种风情”四个金子,气势足以盖过周边的青楼,无可争艳。
    两架马车停住,车上下来两个黑衣人,匆匆进入楼中。须臾功夫,楼里急忙跑出酒楼鸨妈带领着若干仆从。仆从在马车旁两排侍立,一名管家掀起车帘,向里边唱了个肥喏,恭身侍候。
    车上缓缓闪出一个身影,扶着仆从的肩臂迈步下车,头还未闪出,早有仆人高举着雨伞小心伺候着。在酒楼鸨妈热情的款请下,一个胖硕地身影缓缓闪出。
    众人前呼后拥地召唤着这位胖老爷走进“千种风情”,径直来到酒楼三层一处私密场所,仆从把守廊门,鸨妈带着几名随侍女孩引领着胖老爷款款走向一间香屋。
    宋朝时期的青楼业十分发达,多有记载无论在茶坊、酒楼、教坊中,都有花枝招展的妓女身影,因此,这座“千种风情”虽然打的酒楼的幌子,可京城中人谁人不知这里便是京城最有名望的一家青楼。
    酒楼三层,一间偌大的香屋,分里外四个套间,最外一间是招待宾客的茶室,依次往里是奏乐起舞之所、舞墨描画之处,最里间便是卧房。
    每一间屋子都有侍女伺候着。茶室内,装潢的精致妙曼,一进门便是一座屏风,上绘着翩跹袅娜,衣袂飘兮的仙姑向那神秘幽仄处徐徐而行。
    绕过屏风,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紫檀木家具,茶室中摆放着些美韵内敛的茶案、精巧细作的玫瑰椅。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奇花香草。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当朝名家米襄阳的烟雨图;东墙上挂着一幅南朝寿阳公主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于公主额上,宫女竞效之,成为梅花妆的经典画作。
    整个房间香薰缭绕,人未进,已闻香迷醉。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主人的千种风情,宣示着闺阁主人的风流多姿。依着轻轻弹摆地红阑窗,一名婀娜妙曼的女子正端坐在梳妆台旁,手持着镶珠铜镜,端详着镜中人。
    镜中映衬着画作远山长的黛眉,一双闪闪含情地杏眼,随着镜子的晃动而左右飘忽,鼻若凝脂,朱唇精韵,尖巧的脸型,脂若含露。
    随着屋门顿开,两名侍女进屋站立,鸨妈引领着那位急雨中下车的胖老爷闪过屏风而来。风情女子从镜中看到闪出的人影,不急不慢地放下镜子,款款起身,只站在原地与那胖老爷欠身道福,口称:“大人,总算盼着您了!”
    胖老爷挥手示意鸨妈退下,那鸨妈只道:“请大老爷尽情,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说完便带着侍女出去。胖老爷紧紧握住貌美女子的纤纤细手,垂涎欲滴地道:“我的宝贝玉儿……”一个劲儿地端赏个不停。
    这女子便是名响京城青楼圈的苏纤玉,苏纤玉自幼便从青州来至京城闯荡,擅歌舞、通诗文,早已成为这“千种风情”酒楼的金凤凰。
    偌大的汴京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到浮浪子弟,谁人不知京城中有个美貌如仙子,技压群芳的苏纤玉。
    再凭你是美艳的头牌“花枝”,但凡听闻苏纤玉大名,只得望而却步,自愧不如。
    因此,苏纤玉早已成为“千钟风情”的香饽饽,无论是掌柜鸨妈,还是酒楼上下仆从,都极其悉心地恭从着她,无人感招惹。
    胖老爷与苏纤玉茶话一阵,再听闻她弹奏几曲,便已按耐不住。苏纤玉的随身侍女丫鬟早已将里间的卧房铺整好,丫鬟们也不需回避,端盆倒水的伺候在外间。
    卧房华美绚丽、仙香醉人,透过晕红的帐幔可看到一张宽展柔和的紫檀木戏凤床,床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上画着“贵妃醉酒沐浴图”。床几上放着一只刻画着春宫的铜盒,旁边是一个貌似茶壶样的陶瓷,只是壶嘴颀长无口,不知做什么用处。
    这一夜卧房内动静甚大,听得门口随时伺候的丫鬟心神不宁,不时地盆盆罐罐落地,叮叮咣咣一阵响动。
    半夜雨停,第二日清晨,丫鬟们从苏纤玉的卧房不断走出,端着盆子,递着毛巾交接了好一阵子。香床的幔帐内传出二人轻柔的声音......
    苏纤玉温情难舍的说道:“……意思是大人这就要离奴家而去……这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胖老爷长叹一声说道:“谁知这朝局复杂,瞬息万变,我也无奈,不过也还没到我蔡京彻底沦落的时候。官做久了,谁人不知,我大宋的官员起起落落都已是家常便饭,本老爷自会东山再起……”
    时任翰林侍读学士、臭名远扬后世的蔡京出现在了京城最知名的青楼中。蔡京躺在床上,也无力再搂住苏纤玉,毕竟已经五十二岁的人了,能保持现在的体力已然威猛。
    蔡京身材肥胖,腰宽肚圆,躺在床上,眼睛鼓出,双眼皮深宽,颌下浓密的花白胡子配上两端花白的扇眉,尽显着经历浮沉。
    蔡京无奈刚被宰相章惇指使言官参劾其为人奸猾,皇上不悦,贬官出知江宁,谁知蔡京不满,耍赖皮,哭鼻子赖着不赴任,刚从礼部员外郎升为监察御史的李格非等人相继议论他的罪状,惹得龙颜大怒,夺去蔡京官职,让他提举洞霄宫,就是在杭州的名胜古迹、道教宫观中养老,继续领着俸禄。
    蔡京临行前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来寻与他相知已久的名妓苏纤玉最后作乐一番,苏纤玉虽说是京城冠绝群芳的名妓,但却十分仰慕蔡京的一笔好书法,而蔡京却在书法上造诣颇深,博采诸家众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冠绝一时。
    北宋有“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原本这“蔡”便指的是蔡京,只是由于后世人认为蔡京人品奸恶,所以将“蔡”改为蔡襄了;
    另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他的亲弟弟,时任尚书左丞,就是副宰相的蔡卞。
    一夜欢愉罢,临别前,蔡京眯着略显浮肿的眼仁,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告别苏纤玉,说道:“人到我这般年龄,便也参透了人生,人这一生啊,也不过是虚度几十年,到头来眼一闭、脚一蹬化为乌有而已,因此,我蔡京的人生哲理便是从来只看今生,不看来世;若今生能活得潇洒,尽享荣华,管他来生别人骂我甚么,反正我是听不见耳根清净。
    至于人生起起伏伏,更无需悲苦,只要留得我这老脑筋在,我自会钻营而上……。尽管等着本老爷回来吧,玉儿。”苏纤玉听后,竟无言以对。
    苏纤玉也料定以蔡京混迹官场的能耐,早晚会再回京中任官,便眼挤热泪、依依不舍得送别了蔡京。
    透过窗,望着蔡京的豪华马车远去,随侍丫鬟进来向苏纤玉轻轻禀道:“小姐,有位自称是青州姐姐蒋夫人家派来的小厮,捎来一封书信,在门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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