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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水泊 第九十二章 快活林挑事


清晨,一抹霞光伴随着芳草清香柔柔投来时,武松已在院中练起把式。时而翻滚迅捷,时而出招潺柔,其间不知蕴藏了多少奇绝招法。
    吴迪目睹一旁,见宗不凡出来,凑过去又嘱咐些许事项,宗不凡颔首听毕扬长而去。
    武松收招笑道:“吴兄,现在可去得?俺好生手痒,一想教训那恶霸蒋忠情景,好生快活。”
    “收拾停当就走。”吴迪缓步踱来,对武松道,“只是都头切记,拳下留那厮性命,我便好应付些。”
    “俺晓得,”武松一拍胸脯笑道,“即便失手结果了那厮,俺自去偿命,莫不牵连吴兄便是。”
    说话间,宗凌也收拾停当出屋,徐徐过来笑道:“武家哥哥斗那蒋忠前还需吃酒不?”
    吴迪侧脸睨着武松,武松略一沉吟,“俺自去快活林讨些酒吃,也好寻隙招惹那厮。”吴迪颔首,笑而不语。
    今日天空晴好,淡蓝的天空几许白云漂浮,只是旭日东升,温红的太阳方才睡醒,还未及将雅然晴朗的碧空烤灼。路旁槐柳挺拔清脆,枝丫翠叶随着微风徐徐抖动,美如翩翩起舞的少女柔荑,像是争抢着朝夕,把自己的婀娜多姿展现给世人。
    眼见又是个大热天,快活林前街道喧嚣,铺面成排,行人往来如织,或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举目端详着“快活林”的招牌,或有市井间的婆婆妈妈在街上觑望着快活林里的情形,絮絮叨叨议论的,好不热闹。
    自蒋忠霸占了快活林后,本地百姓都惧怕蒋忠蛮横,少有来快活林邀客吃酒的,眼见生意暗淡下来,蒋氏便央求了裘通判并胡知州帮衬自己,暗中许了多少好处,在州府官员的照料下,那些有心攀附权贵的商人,或是想巴结胡裘二人的官员便吆五请六的来酒楼花销。面儿上是来捧场酒楼生意,实乃变相行贿州府高官;再有行脚客商见快活林装修典雅,进进出出都是官员富豪,便也来此中吃酒,是以生意与宗不凡经营时不遑稍让。
    至于蒋氏原先经营的望月楼早已改成了青楼,窑子里群雌粥粥,乌烟瘴气,整日出出入入的都是本地富豪纨绔,甚或府衙官吏乔装寻欢。仅此两楼,便成为蒋家财富的来源,更靠蒋忠强横,又有州府官员帮携,在青州地界俨然一方强豪,无人招惹。
    将近午时,不知何故,快活林中食客显较以往多些。李五娘、张婶、王大叔等人围坐一桌,各个面上一丝紧张忐忑。李五娘呷着茶水,尽快平复心情。这几人都是宗不凡挚交,当初吴迪帮忙打点快活林时,就请的这几位当“饭托儿”,尤其李五娘,一张伶牙俐口,宛如王熙凤也。
    酒楼柜台中伙计们忙碌着,眼见一位丰韵女子搔首弄姿间还不忘张罗着熟人熟客,吆喝着伙计端碟摆酒,不亦乐乎。李五娘睃一眼那女子,回过神来,笑靥生花,轻启俐齿,笑呵呵道:“哎呦!我说王家大哥,这多久没见过了,今儿也就痛快吃一席,还是我来做东,又不让你出钱,瞧你那紧张模样,像是我们几个要吃穷你似的,呵呵!”再一回头,喝道:“来呀,小二们,给我上来你们快活林的招牌菜,只捡贵的点,好酒拿来伺候……”
    这边,武松独自临窗端坐,只点了手撕羊肉三斤,打来上好的酒水一坛,边看着李五娘那边动静边大口吞吃。
    快活林里的装修布置还是吴迪在时的模样,大红的漆柱立于厅堂内,绕柱而围的是人工修建的花圃,其中娇花羞草给酒楼带来一丝雅致;厅堂内亭廊曲折,池中潺潺淡水,厅中有亭,别有情趣;柜台前偌大一片山水盆景场所,山石上尽是翠绿苔藓,盆底清水涔涔,小船悠然漂浮,山石上妆点着小桥流水人家,活是真山秀色的缩影,令人看去心情恬美,升起品茗邀酒的欲望来。
    紧连流水回廊的前厅里桌椅二三十张,屏风挡隔其间,也有敞开无隔处紧邻窗外景致,可边呷酒边趣瞧街景闹市,感受俱各不同。
    良久,李五娘一桌饭菜上齐,尽是饕餮珍馐,琳琅满目,令人馋涎欲滴。店小二在一旁给客人一一介绍过珍馐美味,笑道:“几位,您这一席菜可是快活林的招牌,打青州地界寻遍也找不到第二家,只是花销贵了些,想必各位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几位尽管吃好喽,有事吩咐一声。”
    “等等莫急。”李五娘一边扯住小二,一边嚼着一片“香荷麻椒鸡脯肉”,不由眉头一皱,啐一口将肉丝吐出,忙拿巾帕捂口,嗔道:“也就这做法还是招牌菜?是肉放腐了还是作料掌握不均,怎是一股子发霉味!”
    “呦呵,您这就说笑了,”店小二一躬身,赔笑道,“这鸡都是早市上刚采买的货,再新鲜不过,哪里能放腐了!放料的厨子都是多年的快活林老师傅了,断没有撒料不均的理,要不您赏我尝尝看是甚么滋味。”
    张婶王叔只顾看着李五娘数落饭菜不合口,时而帮着应承几句。张婶的腿脚掩藏于桌布下犹自微微颤抖,脸上竟涔出汗水来。
    李五娘浅浅一笑,道:“也好,那你就自个拿箸尝尝,也有个凭证。”
    那伙计挟起一片鸡脯肉片塞入口中,品了几口,怔然道:“没问题啊,想必是您头晕了吧,这味这么地道……”言犹未了,李五娘大笑道:“呵呵……想必是我方才吃的那片肉不好,你吃的这又是块好肉,那好,既如此,这菜你已经尝过,我们这桌人吃饭讲究,不吃别人的口水,你去,端盘新的来把这盘换了。”
    店小二一听脸上升起一股怒色,忙又敛去,说道:“是您让我尝的不是,换了也成,那这盘菜的费用还算是你的。”
    “放你娘的屁!”李五娘瞿然变色,赫然道,“老娘今日请朋友来吃酒,是为图个痛快,我们这桌人哪个不是有头脸的,天下的美味吃的都腻歪了,去哪里吃酒还着了伙计数落,你方才明明吃了一口,难不成你的嘴巴子还让老娘来买账,呸!……”
    店小二一听便怒了,心想这娘们是诚心来找茬的,恐怕只是外地客,不知快活林的底细,嘻的一哂:“想必您几位是外地客吧,可知我们这酒楼在青州地界的厉害?要是来安静吃酒便使得,要是仗着腰里有几罐臭钱来寻麻烦,呵呵,就您这身子骨,还不够我家蒋爷垫屁股的,嘿嘿……”
    “蒋你娘的比!”李五娘霍地起身,骂道,“老娘是什么人物,管你家是蒋爷还是李爷的,休要在老娘面前逞强,告诉你,欠了人的早晚拿回来,此时命都不保还在这里聒噪。”说话间李五娘真似怒了,悄悄探手在店小二腰间使劲一拧,骂道:“老娘看着泼辣是么!向来是打抱不平的性子,就凭你这个小瘪三,老娘和人拼命时你还在你娘的肚脐里喝黄汤呢,滚!”
    店小二被李五娘一拧,“哎呦”一声疼嘶,像是给猪烫皮一样难过,也是气愤不过仗着蒋忠的霸道,竟向李五娘一掌掴来,“啪!”一声掴在李五娘脸上,五娘忙用手捂着脸,两眼里冒着忿恨的泪花,扯着嗓子喝道:“来呀……快活林欺客啦……”边喊着边一把上去直抠住小二眼睛不放手。
    王大叔见李五娘正义火烈的性子,又被伙计打了,由肚中腾起一股烈火来,一拍桌子骂道:“还有没有王法!哪有伙计打客人的,你……你们快活林狗仗人势欺负人,今天……今天,来啊……救命啊,打人啦……”
    登时酒楼里的人齐刷刷的目光都投向这边,伙计们也纷纷涌了过来,有骂骂咧咧的,有过来劝架的,有赶紧跑上楼去叫蒋忠的。原先柜台里那丰韵女子是蒋氏请来帮忙的人,也是青楼行当的侍婢,向来对蒋氏有眼翘,会攀附上面的人,因此时不时过来快活林帮忙打理生意,趁机寻蒋忠偷欢,也多得几个钱。
    那妇人骂骂咧咧过来,看见李五娘将店伙计的眼珠子差点抠出来,那伙计滚爬在地,疼痛不已,愤恨地指着李五娘骂道:“哪里来的泼妇,也不看看这家店主人是谁,到老娘这里来撒野,想必是昨夜汉子没偷成,浑身痒得难受……”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头发被人揪住了,急忙按着发髻回头一看,一条汉子出现在自己身后。那人身高威猛,目眦欲裂的虎视自己,便不敢再骂。
    来人正是武松。武松早在一旁酒足肉饱了,眼看这边厮打起来,便徐徐过来,正赶上柜台里的丰腴女人过来骂李五娘,心想这女人会不会是蒋忠的妻妾,正好寻衅这妇人,好招惹蒋忠出来应对,便一把揪住妇人头发,冷笑两声道:“休要撒泼,你家主人莫不是号称‘青州靠讲(蒋)理的蒋么?既然靠讲理,如何令伙计欺辱食客啊!瞧你这妇人满口污秽,俺也懒得和你妇道婆娘理论,只去寻你家主人来道歉,滚!’说罢只轻轻一甩,那妇人便飞也似的被抛向空中,再落下时竟不巧摔到一排酒坛子上,“噼里啪啦!”坛子也碎了,人也摔折了骨头,哭天喊地骂咧着。
    店中伙计一瞧这般情景赶忙向楼上跑去。原来快活林楼起三层,此时蒋忠正招待着青州的官吏在二楼吃酒,正说笑间听到一楼动静不小,蒋忠心下诧异,正纳闷时先跑来一名伙计禀报,一楼有女食客和伙计发生了口角,蒋忠一听是个娘们并不在乎,只交代让楼下安静些,好歹打发了食客便了,忽又听楼下的动静愈加大了起来,且有“乒铃乓啷”的响动,这才恼火起来,待要下去查看时又有伙计跑来,急急咧咧道:“蒋爷……大事不好啦!有个野汉子寻茬打了姑娘……”
    “什么!……”蒋忠怒喝一声:“哪里来的野厮赶来我这撒野,走!”
    蒋忠急忙跑到楼下,一眼瞧见——身高约莫八尺多,面目强横,冷眼上翻,颊肉微颤,戴着万字软巾,身着一袭铁锈红衫的武松正高坐在酒桌上,手提酒坛子往嘴里灌酒。
    再瞅着地上满目狼藉,众食客都躲避墙角,也分不清哪个是惹事的娘们,又和这汉子是甚么干系。被武松抛了的娇婢仍自摔在碎酒坛子一旁哭咧着,再瞧一眼武松,伸手一指,骂道:“哪里来的野厮,敢在我这里斗狠,可听过蒋爷爷的威名?”
    武松早看见蒋忠从楼上下来,见蒋忠身高也在九尺之间,虎目横肉,肌肉颤颤,步伐稳健,想必有些本领,听蒋忠骂自己,将手中酒坛一扔,从桌上跳下,冷笑道:“你家店大欺客,俺看不过眼,上来替人讨个公道,怎料轻轻一推你家夫人便自个飞了出去,不干俺什么事,看你这厮倒也像个粗鄙的汉子,还不赶紧给客人赔礼,莫要只蒋不理的讨打。”
    蒋忠哪里还能忍得,虎目圆睁,箭步甩了过来,喝道:“讨爷爷打!”飞身跃起,左臂前挡,右拳后收,发力腰间,直直一拳向武松打来。
    武松急忙揪住桌角向蒋忠一甩,那八角桌“嗖嗖”地向蒋忠旋去,“啪啦”一声被蒋忠一拳爆裂开来。
    蒋忠驱步上前,向武松面门伸来一爪,势大力沉,武松只一闪身,口里念道:着!顺势一记翻背将蒋忠撞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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