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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水泊 第一二九章 目中无人


如今朝廷的人事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先说哲宗朝红极一时的宰相章惇。当初章惇在皇选问题上以为人轻佻不可君天下为由反对赵佶即位。
    最终在向太后的坚持下赵佶才克承大统。赵佶即位后,为了表现出皇帝气度胸怀,对章惇行径不予计较,授章惇为申国公。
    章惇久经官场,深知此中渊深,请求辞去职务,赵佶不允许。后来章惇在护送哲宗灵柩途中突然遭遇大雨,宋哲宗灵车陷在了泥水坑中,过了一宿才走出来。
    言官弹劾章惇不恭。说:“章惇,奉命出使,行为失检,以致哲宗灵车陷泞不前。希望速度罢免章惇职事,不要章惇朝见,别与差遣,别议典刑。”
    之后,章惇五次上表请求辞职,赵佶先后诏答不允。后来赵佶对大臣说:我对待章惇这样,各方面都考虑到了,礼貌可以说是尊敬到了极致。
    曾布说:“恩礼的确过厚,章惇悖礼、刚愎摒善,理应加惩。”之后赵佶对章惇愈加不满,旧恨新愤叠加一起,贬章惇任越州知州。言官又弹劾章惇,重新议论章惇过去卑劣行径,指出章惇对宫女太监和反对派加以钉足、剥皮、斩颈、拔舌之刑。如此这般人物理应重惩。至此章惇被逐级贬职。直到章惇去世,享年七十岁。
    当赵佶听闻章惇下场后,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出一口长气,道,“胆敢言朕‘为人轻佻,不可君天下’。哼!”
    再说蔡卞,蔡京的弟弟。在哲宗时已拜尚书左丞。赵佶即位,曾布为巩固己位连同韩忠彦指使言官弹劾蔡卞,称其为人奸狠,比章惇有过之而无不及,赵佶听信这些言论,将蔡卞连续贬官。之后蔡卞反对蔡京与童贯沆瀣一气,与蔡京多有不合,蔡京也不去管他。直至蔡卞七十岁死去。这都是后话。
    当初赵佶即位,大臣们说服向太后垂帘听政,向太后欣然“勉为其难”,不到半年后,向太后见赵佶刚刚执政就能任贤黜邪,很好的平衡了朝中新旧党势力,决定“还政”,于七月撤帘,赵佶正式亲政。
    眼下,吴迪回来时,朝中权臣唯有韩忠彦和曾布。只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对手已经回来了。
    大内文德殿中。赵佶坐在龙椅中,睨着殿中一人说道:“朕收到童贯寄送来的这些书法墨画,都是佳品,人都言本朝书法极佳者莫过于‘蔡’,果然不错啊!朕很赏识。童贯给朕说你为官中庸,治事练达,是不可多得的干吏,是以朕想会会你。”
    殿中端立之人正是蔡京。自从在杭州金明局攀结了童贯后,童贯便每每将蔡京的书法字画寄送给京城的书画研究院。赵佶多次亲赴书画院观览各地新供上来的书画佳作,在童贯的安排下,蔡京的书画被放置于最显要之处,特地被荐给赵佶评览。
    加之蔡京书法本就自成一派,运笔豪健、痛快姿媚,堪称佳品,是以赵佶一见心悦,又有童贯不断上书举荐蔡京才干,赵佶便传旨杭州,重新起复蔡京入朝为官。
    蔡京一袭朱衣朱裳,头戴直角幞头,锦绶加身,深宽的眼皮下双眼鼓出,又显得沉浑不可见底,花白的扇眉像扫帚一样搭在眼皮上,再配上花白浓密的胡须,一派老臣谋奸,八面玲珑的样子。
    蔡京一撩官袍,略显沉重地跪在地上,稽颡道:“罪臣实是不堪陛下褒赞,若论书画造诣,溥天之下莫非陛下瘦金体宝墨奇珍,世所罕有,此乃我朝之万幸,彰显陛下天秀灵动之气宇,罪臣拙作怎敢比及陛下万一,即是市井间有所谬赞也是罪臣日日夜夜紧追陛下笔墨,恭谨研析仿磨,才略有进益而已;若论在朝为官么,罪臣是有罣误,受到陟黜的人,更不敢当‘干吏’之名。”
    说到这里略一顿,将头叩得更低,两眼已是感念的泪光滢滢,喑哑道,“此次承蒙陛下厚爱,旨意起复罪臣,罪臣敢不尽揭草茅,努力襄赞,粉身碎骨以报陛下恩眷……”
    “好了!”赵佶欣然道,“爱卿衷心朕已明晰,此后当荩忠报国,多为朕、为朝廷立下汗马景秀之功。”
    自此,蔡京官升为尚书右丞、翰林学士兼侍读,职位仅次曾布、韩忠彦之下。
    吴迪一大早赶到大内,早有太监通报进去,许久,赵佶身边伺候的太监李伶屁颠屁颠地跑来,见了吴迪机灵一笑:“呦!这不是吴大人嘛,皇上还说呢,估摸着你过几日才能赶回来,没想到今天就到了,一路劳苦,快随我来。”
    吴迪想了半天,突然有了记忆,笑道:“公公可是李伶,李公公?跟着皇上的?我这一出去办差就是一年,宫里的人物也记不大清楚了。”
    李伶如今如鱼得水,天生有眼力价,深知吴迪是何等人物。如今圣上眷宠李师师,而李师师正是吴迪的义妹,吴迪虽说只是个御前行走,不过是自己不愿做官罢了,当初赵佶遇刺就是吴迪替他挡了一箭才侥幸脱险。
    这一年吴迪不在京城,赵佶多次提及此人,常常念及和鸿鹄社蹴鞠队一同玩耍的情景,此中情意早被李伶体察,与其说吴迪是个“官”,不如说是皇上的心腹朋友更为贴切,所以一听是吴迪入宫求见便亲自出来相迎,顺便卖个好。
    一路上李伶乖巧地唠唠叨叨,吴迪也动了心思在想为何他会亲自跑出宫来相迎?从李伶的言谈举止间细细体会便猜出个大概,吴迪笑道:“有劳公公了,陛下近来可顺心?我在远方常常念及和陛下在一起蹴鞠的光景,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
    边走边看看宫里的景色,栉比壮阔的朱楼飞檐已被白雪镀上了一层,皑皑清洁的气息弥漫宫中,吴迪直感到仿佛置身于九重琼宇的天宫中,而又思及自己是穿越来的“小人物”,如今竟能大摇大摆漫步皇宫,与天子为伴,想着想着竟有恍若隔世之慨,不禁一个莞尔。
    李伶并没有察觉他一骨碌动了这些念头,笑道:“陛下还好,这天下许多大事儿还要陛下操心,经常夙夜不倦的操劳,看着小人们心疼。还常常念及吴大人呢,大人这一回来正好,可以陪着陛下去书画院看看,陛下欣喜时常圣顾的,还说这都是吴大人的功劳呢……,小的早就看出来,大人将来定是我大宋的肱股栋梁,是圣上的心膂亲臣呢……”
    吴迪嘿然一乐,随手掏出十两银子塞给李伶,道:“敢情好,公公拿去吃酒,赶明儿得空吴某请公公一同吃茶听曲儿的。”李伶嘴里推让却含糊接了银子。
    正走着迎面看到蔡京大腹便便走来,吴迪也刚瞧见,正思量这人气度不凡,竟从未见过,说话间蔡京已走近,看到李伶笑道:“公公有劳了,陛下在里边等着呢,快去吧!这位是?……”
    李伶忙一揖,笑道:“这位便是圣上身边的人,吴迪吴大人,御前行走职分。”
    见吴迪在,蔡京也不便掏银子讨好李伶,又听是个甚么“御前行走?”想必是侍卫一类的人,抑或皇上还是端王时的王府扈从,便只向吴迪轻轻一颔首,眼神一晃而过,甩着宽大的袖子去了。
    走了两步方又想起好像童贯曾提及有个姓吴的给皇上建言修建了书画院,再回头看时吴迪已和李伶走了。
    吴迪也被这一“擦肩而过”弄得尴尬万分,心想,“操!架子不小呢!”忙问李伶道:“这位大人是?……”
    “蔡京!蔡大人,”李伶也察觉了吴迪尴尬得有了愠火,佯装不知,道,“之前被贬官到杭州提了洞霄宫,如今官复了……”
    吴迪闻听大名油然五雷轰顶,失声道:“蔡!这就是蔡京?”言毕方察觉失态,咳了两声又道,“怪不得,气度不凡呢!我听说过蔡大人的书法很有造诣,还有蔡相(蔡卞)是他弟弟。”
    李伶笑道:“这都仰仗吴大人了,要不是书画院建成,蔡大人的书画也没地方供奉,正是圣上去了书画院看到蔡大人的书法才起复了呢!这里面还有吴大人的功劳,赶明儿小的和蔡大人说说。”
    吴迪听说后,只悄骂一声:日!
    吴迪由宣德门而入,过大庆门,绕道文德门,穿过钟楼来到文德殿中。李伶率先进去禀报,须臾出来笑道:“吴大人,皇上叫进呢,快!”
    吴迪三步并两步,有意做出急切得样子,进了殿中,见到赵佶端坐龙椅中,还未及看清人便趋前几步,“扑通”跪倒在地,泥首叩道:“陛下!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蓦地起身,怔了一下,复缓缓坐下,笑道:“爱卿平身。快!不必多礼,让朕瞧瞧你变样了么?”
    吴迪这才起身细瞧赵佶样貌,心想:“还是那个小伙子,二十岁了吧!比起先前稍瘦了些,仍然神采奕奕的,容光焕发。是师师妹子的功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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