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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水泊 第一三八章 宋押司


大名府,宋仁宗庆历二年定为陪都,史称“北京”。
    至赵佶即位时,北京大名府人口已达百余万。大名府是当时黄河北面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其城府高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人口辐辏,城内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繁盛景象不可尽数,四方豪杰至此欢聚。
    在府城西北角流入一道御河,穿城而过,蜿蜒长绵。此虽开春,但冬寒仍未消褪,河面上仍被冻住,只有破冰之处依稀可见冷水潺缓,被覆在薄冰下流淌。
    沿着御河两岸都是一片萧索,尤其在北方城镇,荒芜的枯枝,还有杂沓的荒草在河岸上耷拉着脑袋,就像是在冰天动地里冬眠一样。
    可河岸两侧却是人声鼎沸,熙熙来往间喧喊不绝。这条河是流经大名府的运河,运河两侧往往商业纷繁,人口稠密,往来热闹的游人竟将料峭的寒风驱散了,欢腾之气宛然。
    河岸一角新修一座酒楼,如宝塔形状,起楼七层,层层飞甍悬檐,气势宏丽,引得大名府四方酒客趋之若鹜,宾座常满。
    此时,五个人正盘旋在此地,四下里看看并无人跟着,领头的一位男子三十来岁,面目黢黑,浓黑的胡须半短不长,对跟从的人说道:“这里端好的一座酒楼,想必是刚开业不久,我们尽可去尝尝鲜。”说罢看看跟在身后的李逵。
    李逵睥睨四匝,道:“可以。”便带着尕妹先一步进到里边。
    领头男子和另两人相觑一眼,沉浑的嗓音呵呵一笑,随之跟上来,到了酒塔门上抬头一看,偌大的牌匾,上书“鸿鹄客栈”四字,细细品味几回,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好个去处。”
    方一进来,店小二便热情洋溢地上来招呼,“几位客官里面请!我家酒楼才开业,要说‘鸿鹄’二字还是当今圣上所赐,青州那边店里还供奉着御笔题匾。这七层是前脸,后边还连着客栈,几位就是在这里吃醉了也不打紧,后边睡得还安稳。来,里面坐,坐嘛!”
    黑黢男子笑道:“呵呵!好大的气派,也不知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能请得御笔?”
    “鸿鹄公司。吴大当家、西门大官人,反正是皇上身边的人了。客官您要是各地跑得勤些,到哪里都能见到我家的酒楼,大宋地域独此一家……”
    “甚么‘公厮母厮’?用词怪异,竟是闻所未闻。走吧!里面坐了,打几斤你家最好的酒来吃,有牛肉没有?”
    “有。官宰的牛肉,就我家准卖。”
    “好。快些拿来。”
    几人先后坐定。李逵冷冷地盯着几位,道:“宋头领,多让你破费了。”
    此黑黢男子正是当年杀了阎婆惜,四处逃亡至大名府,成立了天魁门的宋江,宋押司。
    待小二将酒肉上齐,宋江亲自端碗倒酒,先敬给李逵一碗,道:“好汉客气了,今日宋江特特请来好汉,就是为把话说清楚。”又给旁边的随从说道,“花荣、刘唐二位贤弟,来,我们一同敬李逵一碗。”
    花荣和刘唐神色不悦地端起碗来,只道:“请!”便自行干了。李逵冷瞟二人一眼,也端起碗干了,又招呼尕妹吃肉。
    宋江放下酒碗,笑道:“呃……这酒楼高大,观景颇佳,要比我们开的几处雅致些。”略一顿,看看李逵道,“既如此,宋某不若把话说的敞亮些。我还是想请李逵兄弟入伙。”
    “不成。”李逵利落有声,道,“我来此地本是要灭你一门的,如今我师妹究竟是不是你们杀的还没有结果,我不会加入你们。”尕妹只顾大口吃牛肉,悄悄睨一眼花荣和刘唐,眼见二人喝着闷酒,脸憋得黑红黑红的。
    在尕妹心中李逵是天下第一野蛮人,也是可以依靠的男人,自从她爹马成死后,尕妹跟随李逵来到中原生活,也别无依靠,十四岁的丫头芳心萌动,全当李逵是唯一可亲的人,还有宗凌大姐和吴迪大哥,可他们现在远在天边,又不知何时得以相见。
    宋江脸上总是挂着笑,道:“李逵兄弟,自从你来大名府找到我们,一番打斗后寻到宋某,这些日子来可曾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凭甚么断言是我杀了一枝梅呢?”
    刘唐在一旁不耐烦道:“哥哥,莫要和这野厮废话,杀就是杀了,没杀就是没杀,再要逞能只和我刘唐去外面大斗几百回合,分出个胜负来。”
    花荣面目清俊,英气逼人,两眼似含星光,也不服地道:“若说刀法,李大哥自是厉害些,可若论拳脚,我天魁门八阎罗没一个比你差,是以,莫要再逞强为好。我哥哥待你不薄,饶是你伤我弟兄也不计较,看中你一身武艺,还不识抬举么?”
    “莫要放肆,休要伤了和气。”宋江打断道。
    李逵瞟一眼花荣,吃了一大口酒,道:“刀不离身,人在刀在,我是刀客,不会空耍拳脚和你两斗。我也不空吓你们,只是来给师妹报仇,若不是你们干的,则罢了,若是你们干的么……哼!”说罢将空碗往桌上一蹾。
    “荒漠蛮子……”刘唐忿忿不平,喃喃解气。
    沉默良久。宋江自斟自饮,心思一动,笑道:“好汉听我一言,我们做个约定如何?倘若有半点凭证说明是我天魁门的人杀了你师妹,我甘愿取头奉上,不劳你动手;倘若宋江帮你查出杀害一枝梅的真凶,随你一同报了仇,你可愿意跟随我宋江干一番大业?”
    李逵一心只想为一枝梅复仇,而且来中原后发现自己一人力薄,四处查访颇有难度,如果能得到宋江帮助也是好事,何况紧跟着宋江,若确实是天魁门的人干的,杀了他还方便些,便也不多动脑筋,直爽地道:“好!就依你说的。”
    “好!爽快。”宋江端起酒碗,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干!”
    ……
    自从宋江误杀阎婆惜,一路逃遁到大名府,和几名心腹兄弟创建了“天魁门”在此安身,一是为壮大自己的力量好和朝廷分庭抗礼;二是为此处是宋朝边境,出了大名府一路往北便可逃到辽国。是以防万一之备。
    这几年来,天魁门渐渐势大,手下有“八阎罗”都是一身好手段,花荣、刘唐就是其中两个头领。之所以叫“天魁门”,正是宋江夜做一梦,梦中九天玄女娘娘提点自己上应了天魁星,将来会和另一星主相谋,共举大业,是以便将帮派名称定为“天魁门”。
    天魁门盘踞大名府一带,聚点分散,首尾能顾,帮中兄弟潜伏各业之中,又买通官道上的人,是以朝廷屡剿屡败。往往是官兵还未出动,早就有风声露出,待官兵来剿时,顶多是扑几个空巢穴,擒几个小喽啰便回去交差,等风声过后竟连小喽啰都悄悄放了。
    更何况近年来赶上赵佶即位,新皇甫立,朝廷大员更迭频繁,官员们自顾寻路升迁,无暇顾及天魁门一伙。惟其如此,宋江等人才经常乔扮出入城池,只要不过分声张,便乂安无虞。
    宋江向来为人仗义疏财,广交天下英雄豪强,在江湖上有些雅名。近来又与大名府第一大庄户,人称“小旋风”柴进的员外相交甚笃,柴进又对天魁门里外有所照应,如此以往,宋江岂有不发达一说。
    烦心的是,近年来屡有江湖歹人做下大案后嫁祸于天魁门,尤其是当年有人劫了林家镖局一镖,放出风声是天魁门的人干的,恰好这一镖是扈家庄的货品,从而导致林扈两家结了梁子,是以林冲前不久才来到大名府,找到柴进庄上寻着宋江,几经解释后才姑且相信另有隐情,林冲还帮吴迪打问了关于一枝梅遇害一案,也是有人作梗;
    另外就是前些日子,少林寺的智深和尚和两名“随从”托门路找到天魁门一处据点,打探帮中是否有头领叫秃鹰,说是天魁门的头领秃鹰带人夜袭少林寺白衣殿。
    种种案情举不胜举,这都罢了,最急切的是元宵节一伙强人大闹汴京,都道是天魁门一伙要推翻赵家王朝,据说匪众都留了“天魁门”的腰牌。
    宋江为此常常大为光火,也派出兄弟四处打听,毕竟是江湖中人办事效率高,打听到三种说法:一是说扈家庄因为当年托付给林家的镖被天魁门劫了,是以暗地里派人报复;二是说林家镖局向来明通官府、暗走江湖,是朝廷武将暗授林家镖局做些案子来嫁祸天魁门,是为劝说天子,有朝一日剿灭宋江一伙;
    第三个说法就是梁山青龙会王伦做的手段,是想令官兵剿杀天魁门后,青龙会便在江湖上一家独大。
    这三种说法各自有理,除过和林冲当面对质,排除了彼此嫌疑外,其他两种说法又不能尽知分晓。
    宋江正自惆怅间,李逵又打上门来,直问一枝梅被害一案。当日,李逵持一把断刀,在大名府城外天魁门一处乡间据点中欲开杀戒,正遇天魁门“八阎罗”之一的刘唐在此候着,李逵只一阵拼杀,刘唐等人皆受重伤,后被赶来的花荣劝住才避免了严重的死伤,又请出了宋江与李逵相见,问明缘由,宋江直道是被他人嫁祸,见李逵勇武凶悍,这才款留下来想请李逵入伙。
    此时,宋江和花荣漫步于御河岸边,一眼望尽冰河,极目之处白茫茫一片孤烟。宋江一袭青灰宽袖长袄,只用皂巾扎系发髻,凝视良久,道:“花荣兄弟,哥哥最近心中慌乱,总觉得要出甚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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